中國沒有金融改革問題，中國只有改革問題

上週我在北京出席一個討論中國資產證券化的訮討會，事緣去年中國政府重推資產證券化，惹來市場不少憧憬，會上有不少外國財經專家，他們慣性地用先進國家經驗評論中國金融市場的種種發展障礙，雖然是老生常談，但也算真實反映中國市場目前面對的難題，包括監管機構混亂、訊息不流通、投資者對信貸風險認識偏低和金融機構和產品太過依賴政府信譽支持形成道德風險等等。

大家討論了三個小時，會議快結束時，我突然有一頓悟: 這不是中國金融市場的問題，這是中國的問題。

先說監管，中國的資產證券化產品，主要有兩種，一是銀行的債務資產打包、二是由證券公司安排的非信貸類資產，例如地產和基建，前者由銀監會監管，產品在銀行間市場銷售，銀行作為資產出售方, 目的是收縮資產負債表和割離信貸風險.  後者由證監會監管，在交易所掛牌，證券公司作為第三方, 安排項目是為了賺取安排費, 這些是歷史背景.  發展至今,  業界有陣時要推新產品，常常不知叩那個門才正確。但監管混亂，不是金融業的專利。由毒奶到高鐡,  問題都與監管有關.  朋友告訴我，中國現在公務與平民的比例是４０比１，這麼龐大的機構，效率卻是那麼低。

談到訊息不流通甚至作假，中國的投資散戶和普羅消費者一樣，都是最不受保障的一群，股市固是為大股東集資服務, 很少顧及小投資者的利益.  奇怪後者亦甘於做順民, 跟風炒消息, 任大戶把控.  此外,   銀行銷售的理財產品亦欠缺詳細的風險披露，整個資本市場都是向金融機構和企業傾斜，消費市場亦然.  以食品為例, 中國老百姓視食物安全為社會危機之最, 問題很多時出在食品鏈上游, 大家根本不知道自己在吃什麼.

論及投資者水平, 實情是賣東西的心存僥倖，買的人又莽撞.  不幸地, 中國的GDP增長並沒有帶來相應的民智上升。國內很多高風險的房地產和不賺錢的基建項目, 都被包裝成理財產品向個人投資者推銷, 散戶貪圖高利率對信貸風險不求甚解.

造假成風令百姓對甚麼都失去信心，但弔詭的是, 事情出錯後, 百姓一旦蒙受損失, 又轉過頭來要政府負責.  朋友在信託公司擔任融資工作，他有一機構客戶有興趣投資某信託產品，條件是這信託產品必需有部分賣給散戶，還要是在信託公司所在地的居民(方便他們上訪?!)，機構客戶的想法:  萬一產品出現違約，因為有小市民參與，政府為了維穩，必定會補償或迫金融機構補底，難怪有人說中國政府背負的真假間接或直接的債務，永遠算不清.  中國的金融市場最大的風險就是道德風險。

老外煞有介事地分析中國金融改革之路, 我心裡想這是我們炎黃子孫三千多年的醬缸文化, 要改可不是那麼容易.

(於2013年8月12日刊登於明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