元宇宙抺去真假

你今天上班，受了老闆的氣，回家將老闆的照片下載到VR遊戲裏，將他改造成『十大惡人』之首，對他拳打腳踢，甚至像消滅怪獸般將他擊斃，最後將他的屍體用3D打印機打印出來，放在床尾觀看，以供洩忿。這做法既可以滿足獸慾，又不用受法律制裁。

臉書創辦人朱克伯格10月28日宣佈公司將改名為Meta Platforms，並且在演講會上介紹公司將會全力發展一個包括「虛擬實境」（VR）﹑「擴充實境」（AR）和實境三結合的Metaverse（中文媒體一般譯作元宇宙）。

先不談技術，從商業角度看, 臉書這動作可以達到三個目的：（1）反映用戶億計的臉書,業務多元化，不再單止是社交媒體；（2）釋放一些受市場追捧業務的價值；（3）全球政府開始顧慮這些互聯網企業擁有過大的影響力，分拆可能是躲不開的命運。臉書走這一步是聰明的，但觀乎消息出台後的股價，市場好像沒有很大反應，談不上支持或反對(見圖一)。

 圖一：臉書更改名稱後的股價表現

資料來源: 彭博資訊

朱克伯格絕對是一有野心有能力的創業者。2019年6月，他宣稱臉書會推發行自己版本的加密貨幣叫Libra（後期被改名為Diem），當日美國政府反應甚大，國會約談朱克伯格，朱之後轉為低調，最新消息傳來，這計劃己被降格為支付系統公司。Metaverse出台後，坊間已經有言論認為事有可為，亦是大勢所趨，但這機遇不可以由朱克伯格獨攬，看來朱還未學懂『潛龍勿用』這招式。

運算能力﹑數據容量﹑以及硬件的配合，使科技成為人類生活上多了很多選擇，更重要的一點是縱容了我們的慾望。我們追求觀感上的滿足，手機型號由第1代提升到2到3……一直到13。  但慾望的無上止境擴張, 究竟是祝福抑或是咒詛.   

科學家告訴我們，人類的感覺大部份是衍生於身體裏面的化學作用，隨著醫學進步, 這些感覺愈來愈多可以被複製。我們再也不用先吃下一碗飯，才能產生飽的感覺。再進一步，這碗飯是真實的飯或者是虛擬的飯，已經不大重要。有朝一日吃飯可能是用眼睛戴着VR眼罩吃，而不是用嘴巴吃。佛家說：人有眼﹑耳﹑鼻﹑舌﹑身和意六種感觀，人的思想和生理需要是受這六種感觀所影響。當科技將外在刺激和內在感觀分割，事物的真假會變得很模糊。

 Metaverse帶來無限可能，但也帶來很多新的社會問題。 一如文首的例子, 如果每一個人都可以在他自己的虛擬世界裏面為所欲為，只要他沒有侵害到別人，社會是否便應該容許這些行為呢？我覺得社會不會接受這種行為的隱性危機，最終政府會扮演一個「全知」的角色，窺探和監管私人行為（就像中央要監管遊戲網站一樣）.  這一來, 政府權力便會進一步膨脹，這誠非我所願。 

物競天擇，適者生存。人類的進步很多是源自競爭，當這些競爭都變得是多餘的時候，我們進步的原動力又從那裡來？  瑞士是第一個提出國家無條件提供基本收入予國民的國家, 但在 2016年的公投中卻被大比數否決.  市民擔心這會影響國家的競爭力.

Metaverse令大家再一次感受到科技的威力，隨之而來的問題是: 科技會否對人類的存在構成威脅，甚至反客為主，像電影《The Matrix》的劇情，操控人類的命運？《The Matrix》（港譯《22世紀殺人網絡》）是我成年後最着迷的一部電影，奇洛李維思的帥，袁和平的功夫動作加上慢鏡之美，令我初看時忽略了劇情的深層意義 — 我們活在的「現實社會」，其實是一受造物，由一電腦程式控制。這題材在後來的電影中亦屢次出現，例如近期上畫的《永恒族》（Eternals）, 亦是採用類似的主題。 順帶一提，《The Matrix》的另一個另類之處是: 導演和編劇沃卓斯基兄弟（Wachowskis）先後變性，由兄弟變作姐妹。

有宗教信仰的朋友，比較容易接受我們的生命是受另一種形態所主宰, 教徒稱之為神.  但如果這主宰我們的是外星人，甚至是機器，我們便很難接受。還是我的科技小友Alvin說得好：『如果我們永遠都不知道真相，是否活在一simulator裏面，又有甚麼分別呢？』

新冠疫情將大家困在家，很難受。那天我忽發奇想，這會不會是上天或者這simulator的主人給我們下的一劑藥。人類歷史上出現過很多戰爭﹑瘟疫和天災，奪去寶貴的生命.  但某種程度上, 亦會令地球資源的供求再次重設。 疫情今天已奪去百萬計的生命，當中不少是年紀比較老邁的。新冠奪去的生命的方法,  相比戰爭, 沒有那麼血腥; 失去的生產力, 亦沒有那麼重要的。在這個急速膨脹的人類社會，算不算是一健康的瀉藥。

機器會否有一天取代人類? 過往我們覺得電腦只是計算機，它不會自我調整，亦沒有自我意識,  欠缺存在感。圍棋被視為最高深的棋藝,  過去有種說法, 高手下棋要憑直覺。 超級電腦AlphaGo屢次擊敗國手。未來的電腦在藝術創作上, 像畫畫和寫作, 真的會比人差嗎?  下一個超級電腦可能被稱為『達文西』.

每一種新科技初面世時，都會引起很多憂慮和懷疑，20世紀初, 汽車初面世時，產生很多交通意外，汽車曾被視為殺人機器，但人們很快便安心享受汽車帶來的方便。我上面所說的有可能亦是杞人之憂，但我相信『科技與人的關係』這辯論才是剛剛開始。

(於2021年12月4日刊登於信报月刊)

(圖片來源：彭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