炮台里上的聯想


假日往花園道公司辦公, 從皇后大道中經炮台里上坡, 路邊有很多小販在擺賣A貨服飾, 對象是菲律賓家佣, 信步間, 突然坡上湧下來很多人, 小路擠得水洩不通, 熱鬧, 估計家佣剛剛彌撒散會.

炮台里雖然是一條很短的小徑,卻很接近香港的權力中心, 坡下是昔日行政樞紐政府合署, 坡上原法國傳教士宿舍, 香港司法的最高機構終審法院曾經座落於此(剛剛搬回舊立法會大樓).   旁邊的聖約翰堂是聖公會香港教區座堂,  附近還有美國領事館、匯豐銀行總部大樓、長江中心等等.  短短二百公尺不到的小徑卻位處香港政治和經濟中心. 周末, 平日的權貴都下班, 綠蔭地正好供平日照顧不少香港家庭勞苦功高的家佣享用.  她們在這裡嘻哈休憩, 沒有帶給別人太大的不便, 香港人亦已習以為常.  我感受到一種超越種族、國界、職業和社會地位的和諧, 用的互惠互利.

7
月中旬, 我有法國朋友剛從歐洲回來, 閒談間, 他提到整個歐洲都受到難民潮困擾, 他很奇怪香港傳媒並沒有廣泛報導.  到了9, 因為一名敘利亞難民兒童的屍體沖上土耳其海灘的照片令全球震動, 西歐各國包括英國、德國和法國都承諾會加大力度收納難民.  那個週未, 我在電視上看到柏林、倫敦、巴黎都有大規模支持難民的示威, 在倫敦一名示威行者說:“英國政府每年都用上億英鎊來增添軍備, 為什麼不可以本著人道立場為這批人球施以援手? 我看後心裡非常感動, 當然情感很快便被現實衝擊.  一個星期之後, 因為難民數目大多, 而且混雜了一些經濟逃, 審核需時, 德國宣佈要暫時停止接收難民, 一直對難民採取強硬態度的匈牙利, 並且宣佈會封鎖邊界. 

上世紀七十及八十年代, 香港亦曾面對越南難民問題.  那時候的港督麥理浩堅持雖然香港地稀人眾, 難民接收地未明, 本着人道立場仍然收留船民.   論稱歷史會向麥理浩致敬, 這句話我到今天仍然是印象深刻. 

今天的香港比三十年前更富有, 但近年我們對同血源的大陸同胞的容忍度反而愈來愈低. 一方面當然是因為香港經濟前景不明朗和部份港人感到首於人, 令我們對他們既妒且恨; 當然, 在水貨問題上, 亦確實有香港市民蒙受經濟損失或生活上遇上不便, 這點我是可以理解的.  但這些事情, 政府是有責任用行政手段去舒解民怨. 

中國經濟剛起飛, 人民亢奮和衝動在所難免.  以我自己為例, 每當我從羅湖邊境關口進入深圳, 我的神經就會拉緊, 無論是乘計程車或搭地鐵時都會有種警覺心.  在香港如果遇到一些“打尖”的大陸遊客, 我的反應亦是很燥動.  我們都不是聖人, 亦不用因為這些情緒反應而對自己太過苛刻, 然而生活上的不快不應該令我們對同胞產生一刀切的反感.  他們這些不文明的舉動部份源自中國急劇城市化, 很多來自農村的居民湧入城市甚至發了大財之後, 仍未適在城市生活要遵守的規矩.   在公民教育方面, 中國政府亦未能夠成功提升國民質素. 

國家的成長是一個過程.  對世界、對中國, 我是樂觀的.  執筆時我在上海出差, 酒店的窗外可以看到外灘上遊人如鯽, 我很難想像中國會跑回頭路, 但這並不代表我們不應該憑著良心去批評她. 

從全球的政治發展看, 我們無可能再走回上世紀初的帝國主義國家互相攻伐的舊路.  新的世界秩序擁抱一些包括自由平等博愛的普世價值.  人性裡面永遠都有醜陋的一面, 唯有推舉和平互相尊重, 用光明戰勝黑暗, 大家才能夠在這地球繼續共存.

(20151019日刊登於蘋果日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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